1.
明台觉得自己心很累。
他明家小少爷，军统特工毒蝎，无产阶级战士，想当年那可是勇斗过上海滩，刺杀过日本高官，炸过日本人的火车，崩过卖国贼的脑门，烧过军统的货，进过76号的铁门。
四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却没有像今天这么心累过。
起因就是两个月前，他终于把他的两个兄长给接出国跟他一家同住了。
明台三十多年前从上海撤退到北平，又在北平打拼过一段时日，后来因故诈死，被组织送出国来。组织上不准他跟家里人联系，他只好带着妻儿在国外扎根，想等有朝一日能与家人再聚。
过了好些年，上面才批准了他申请家人团聚的条子，但却又赶上国内局势不稳定，好不容易等到恢复正常了，两个兄长也平反了，明台才敢小心翼翼的登门拜见。
刚一进院子，就见他大哥明楼站在那里瞪着他。明楼在文革中伤了腿，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总是不见好，只得配了根拐杖。现如今明楼见了明台好端端的站在这，气得拐杖都不用了，挥舞着就走了过来。
明台下意识扑通一声跪下了，就差喊一句大哥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不？
明楼走到他跟前，拐杖举着半天也没打下来，最后明楼放下拐杖重重的一拄地，手指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敢！竟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明台毫不怀疑明楼下一秒就能手撕了他，好在小少爷一向的救星二号明诚很快就赶来了，他端着一盘苹果，嘴里还叼着一块，正准备喊明楼来吃。他一看到跪在门口的明台，嘴里的苹果差点都掉到地上。
不过明诚终究是明诚，他把苹果块吞了把盘子放下，几步走到了明台跟前。
“明台？”他一手把明台拉起来，“别跪着了快进来坐。”
明诚不顾明楼发黑的脸色，拉着明台进了屋子，拖了把椅子给他。明楼不吭声跟了进来，站在一边用拐杖戳着地面无声地发泄不满。
明诚把苹果递到明台面前：“尝尝，刚下的新苹果，很甜。”
明台看着明楼拐杖一下下的敲着地面，没敢接。
明诚自顾自的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一边跟明台说话：“唉，你是来接我的吧？你和大姐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听到前半句明台刚想说是，听到后半句又觉得怪怪的，他一抬头，只见明诚用充满留恋的目光扫视着屋子，还在自言自语。
“年纪到了就是到了，我也做好准备了，只是要留大哥一个人实在是不放心。”明诚叹气，语气中充满不舍，然后又抬头疑惑地看着明台，“不过，为什么明台你也是一副老头子的样貌？”
明台终于觉得明诚那半句问话哪里不对了，他哭笑不得的站起来：“阿诚哥！我还活着！没死！我是来接你们出国的！”
2.
明楼和明诚的病症是出国后不久显露出来的。最初还很正常，只有用人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太爷和二太爷间突然没了交流。
等到发现的时候，明台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他大哥对着家里一个青花瓷瓶子喊阿诚，跟它说话。瓶子不给他回音他就慌慌张张的抱着瓶子往外走。家里人把他拦下来问他去哪，明楼说：“我怎么跟阿诚说话他都不回应，一定是病了，我要带他去看病。”
呵，去了医院医生会先给你看病。明台面无表情的想道，然后从明楼手里拿过青瓷瓶：“我知道了大哥，我跟阿诚哥聊聊，说不定他就会回应你了。”
明楼不放心的用拐杖敲着地板，口里不住地说你小心点别弄伤你阿诚哥臭小子手往哪放呢！
这厢他从明楼手里抢救下一个无辜瓷瓶， 那厢他大儿子明河慌慌张张跑出来，嘴里一个劲喊着：“爸，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二伯一个劲喊我大哥呢！我这得折多少寿啊！”
明河今年三十四岁，工作原因一直是一身西装，又梳了大背头，除了身材外跟当年明楼是有几分相似。
明台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急忙扶着墙缓了缓，待他缓过神来，发现明诚跟着明河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件跟明楼当年那风衣差不多款式的外套，递到明河跟前，附赠一个温暖人心的微笑：“大哥，该上班去了。”
明台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但无奈两个老人家都倔得很不愿意就医，明台只好自己去医院，他详细的跟医生讲述了两个兄长的病情。那医生同情的看他一眼，给出了一个解释。
明台从医院走出来时心中思绪纷飞，他一会儿想到声色犬马的大上海，一会儿想到血肉横飞的战场。明镜王天风于曼丽郭骑云甚至汪曼春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遍遍的过，明台抬起头看着天空，觉得这与上海的天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的这两个兄长，想当初也是掀过上海滩屠过日本人崩过卖国贼，把他明小少爷玩弄在鼓掌就像玩玻璃球一样EASY的，可如今，他们双双生了病。
医生给他的解释是阿尔茨海默病。
俗称，老年痴呆症。
3.
明台浑浑噩噩的往家里走，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跟他当初接到刺杀明楼座驾任务时一般。
等他回到家，先看见的就是站在门口手臂上搭着件外套的明诚。
“明台，你看见大哥了吗？”一见到明台，明诚赶紧问道，“他走的时候外套都没穿，外面这么冷的天可别生病了。”
“他……”明台急忙动脑子想了个理由，“车里有他新买的外套，挺厚的，肯定不会冷。”
“新外套？”明诚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深究什么，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一边念念叨叨着往厨房去，“又买新外套，钱也不是白得的……”
明台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又看见客厅里明楼朝着他的小孙女明灯走了过去。
“阿诚？”明楼双手把明灯举起来细细打量。
明灯才六岁，眉清目秀，理着个蘑菇头，穿着身旧式的小棉袄，看上去是有些像明诚小时候刚被领回家的样子。
明灯突然被举起来有些懵，但是爷爷说过这是她大爷爷，而且大爷爷动作很温柔，一点都没弄疼她，所以她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明楼。
“不对，这是个女娃娃。”明楼小心翼翼的把明灯放下，茫然的四处寻找，“阿诚？阿诚你在哪，阿诚？”
明楼呼唤阿诚的声音十分悲戚，连明灯听了都有些难过，她嘴巴一瘪开始掉金豆豆。
“阿诚！”这边明楼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拄着拐杖走到架子边，他拿下上面的青瓷瓶，细细的摩挲着，看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真是叫我好找，以后别离我那么远了。”
明灯看着那个瓶子好像懂了什么，后来她只要听见明楼喊“阿诚”，就抱起那个青瓷瓶像兔子一样滴溜溜的跑到明楼跟前，高举起来给他看。
“哦，阿诚，你在这里呀。”明楼一脸欣慰的接过青瓷瓶，慈祥的摸了摸明灯的头，“谢谢你呀小妹妹。”
再次错了辈分的明河觉得自己又减了几年寿。
4.
后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明楼拿着青花瓷瓶喊阿诚，又说口袋里那个青花茶杯是小阿诚。弄得一家人把青花瓷的东西都保护得好好的，万一摔了，明楼恐怕会哭得背过气去。
明台有些好奇如果他弄两个一人高的青花大瓷瓶回来，明楼会不会背着满屋走。不过为了明楼的老腰，明台决定善意的放弃这个计划。
明诚则是贴心的把明家上上下下打理的清清楚楚，除了会认错大哥外与旧时无异。这导致明河也被迫习惯了每次出门自家二大爷都会给自己递外套这件事。不过明诚看着每天出门前向他道谢的明河偶尔也会产生疑问，大哥何时变得这么瘦？
5.
只是偶尔在夜里，明台会抱着明镜的遗照哭诉，语气里充满委屈。
“大姐，我好想你啊。”
完
（本来是今天的60分的后来发现跟红烧肉有关的部分真是太少了还是把前面拎出来作单篇吧）
（对不起又话唠了）
